看台灣聲音藝術至今的發展,一定無可避免地談到王福瑞。從1993年創立了台灣第一個實驗音樂廠牌和刊物《Noise》、1995年開始投入個人聲音創作與演出、2000年加入「在地實驗媒體實驗室」、進入台北藝術大學科技藝術研究所教學、擔任科技藝術中心(現今已改名為:「藝術與科技中心」)實驗室主持人,到後來舉辦「超響」、代表台灣赴不同地區演出與交流,王福瑞個人的經歷,宛如一個窺視台灣聲音藝術發展的視角,窺見他身影的同時,我們也一起看到了場景。
始於聆聽的渴望
對於這樣的發展,王福瑞笑說是個沒預期的結果。源於自身對於音樂的熱愛,長時間泡在唱片行不設限地大量聆聽,在唱片行無法滿足需求後,在網際網路不發達的年代,王福瑞開始以實體書信直接連絡感興趣的創作者,詢問購買更多作品的管道或是拜託對方引介該地區同類型的創作者,一來一往的互動過程,王福瑞漸漸成為如同媒體般的角色,與創作者們進行訪談與交流,並發行同好誌刊載訪談內容。《Noise》最後一期舊金山灣區特集(中英文),也在當年美國淘兒唱片(Tower Records)的同人誌專區寄售。
因為訪談交流而掌握到全球各區實驗類型音樂的主要關鍵聯繫人們,《Noise》也開始收錄創作者們的作品,以手工卡帶的選集形式出版。因為經營方向的冷門、少量出版,外加寄售點與訂戶散布全球,在當時的銷售上往往有不錯的回應,培養起不少忠實訂閱戶。王福瑞與台灣在地的創作者們也因為卡帶的購買與聆聽而相互認識,例如與林其蔚的認識過程即是透過刊物上對「零與聲解放組織」的評論撰寫。王福瑞雖非1994年「破爛生活節」與1995年「後工業藝術祭」的主要策劃人,但也因經營廠牌而熟絡國際相關創作者,協助該活動邀請國外創作者來台演出。透過創作者們兼同好搭起的連結,一直延續到1995年王福瑞赴美國舊金山念書,雖然主攻的是軟體程式,但閒暇時間幾乎都花費在校外的聲音演出場域遊走,或是藉機隨著朋友喬.柯利(Joe Colley)的巡迴演出認識新朋友[1],到各處串門子認識演出者的過程,也讓王福瑞感受到美國創作者自由的創作態度,想嘗試就嘗試,非得要是學有專精才進行創作。也是在這一年,除了原先實驗音樂的愛好者、廠牌經營者的角色之外,王福瑞多了一個創作者的身分,以藝名「精.神.經」開始投入創作。
註解
- ^ 這段經歷可以參考立方計劃空間於2013年展出的「伏噪-王福瑞九○年代聲音文件展」展覽手冊線上版。
從樂迷轉為創作者的新階段
「精.神.經」結合了「精神」與「神經」二詞,希冀自身創作能透過實驗聲響、影像來激發人腦「神經」,探索未知的「精神」深層。王福瑞坦言在舊金山大量觀看演出與聆聽的過程,對於大多是猛烈噪音的形式,略感疲乏,遂思考是否有其他呈現的可能,早期的創作比較趨向於「環境聲音」(Ambient music)。其中,聲音的自由度是他在創作上覺得最核心的部分,如同他2013年於立方計劃空間展出的展覽「伏噪-王福瑞九○年代聲音文件展」寫的一句話「一無所有」,放開自己自由地去創作,想幹嘛就幹嘛,重要的是過程,做了就容易有新的東西開始出來。長期創作下來,王福瑞的作品也不是只有單一類型,純噪音、數位、類比、大音量與微音的皆有。
1997年回到台灣後,開始參與在地的演出。在剛回國的1997-2002年間,若留心當時的演出活動,不外乎三組人馬:王福瑞、零與聲音解放組織、Dino(廖銘和),這些人既是演出者也是主辦人,早期的活動多以這樣的模式進行,若有國際演出者的邀演,在聲音演出貧乏的年代,可能就是當年度最大場的演出了,例如2001年由葉慧文、王福瑞主辦的「台北實驗電子音樂2001:靜電暴動」,當時邀請了日本地下廠牌主持人和電子原音樂人丸谷功二(Koji Marutani)、稻田光造(Kozo Inada)與山中透(Toru Yamanaka),並有精.神.經、Dino等本地的創作者參與演出。王福瑞於2000年加入「在地實驗媒體實驗室」(Etat Lab.),與黃文浩、張賜福以團隊工作的方式創作媒體藝術作品。2003年、2005年,在地實驗承辦兩屆的「異響/Bias」,王福瑞回憶第一、二屆的「異響」聲音作品徵件,讓許多新生代創作者或原本可能僅在網路發表的創作者得以被大眾看見,其中不乏至今仍活躍的創作者們,例如劉佩雯(Pei)、謝仲其、蔡安智、姚仲涵等。
透過教學與活動培育創作者
因軟體工程的背景和為聲音創作自學的軟體專長,於2005年開始進入國立台北藝術大學的科技藝術中心[1]擔任實驗室主持人與教學後,在科技藝術研究所[2]所培育出的學生們:姚仲涵、葉廷皓、王仲堃、張永達、王連晟等人,則成為後來2007年創立與舉辦「失聲祭」的基本班底與演出群(直至2013年轉由當時就讀於台北藝術大學新媒體藝術研究所的李冠宜(Kuan Yi Mia Lee)與賴宗昀負責經營),在2008-2013年開始舉辦的「超響」,則是王福瑞與學生們一起透過實際的活動策劃與舉辦,帶著學生們從中學習與培養,一方面從地點的選擇、接洽、活動內容與主題的討論,累積學生的實務能力,另一方面也培養學生將創作發展完整並進行演出。王福瑞提及當時雖已有「失聲祭」,但整體演出狀態比較實驗、非正式,而以前的中大型演出,多以國外的創作者為主體,台灣的演出者比較像是陪襯,找來的策劃人跟活動主體的緊密度有限。他還是希望舉辦演出活動的同時,有機會讓效益回到在地的創作者與群眾。首屆「超響」即為兩日的演出活動,在牯嶺街小劇場舉辦,演出者除了有國外演出者喬.柯利、12 dog cycle、澎葉生(Yannick Dauby),也包含了王仲堃、王福瑞、姚仲涵、張永達、陳奕仲、電腦控制學兄弟(葉廷皓)、蔡欣圜等在地創作者,而後來幾屆的演出者也培養不少今日活躍的演出者,如近期獲得2018年台北美術獎的王連晟、2015年數位藝術獎首獎的王新仁等。王福瑞提及有一陣子大家或許有感受到不少聲音藝術的創作者多為北藝大科藝所培養出來的,「超響」多少扮演了推手的角色。
註解
對於自身與未來台灣聲音藝術的想法
近年來,王福瑞的重心拉回到個人創作為主,創作主軸仍延續早期「精.神.經」的概念,但有更多視覺化、裝置化的發展。2011年開始使用指向性喇叭作為主要的創作媒材,聲音與空間有了更緊密的結合,而這個空間除了視覺上的實體空間,也同時回扣到觀眾腦中的空間,而2015年的作品《移動的聲林》王福瑞希望提供觀眾不那麼熟悉的東西,剛接觸時,或許會有點疑惑,但如果慢慢累積那種不明的感受,可能會改變對聲音的感受。《移動的聲林》希望讓觀眾的聽覺感受往前推進,當觀眾進入上百顆喇叭製造出的「聲林」空間,聲音亦宛如進入觀眾腦海中,在觀眾的大腦中遊走。對王福瑞來說:「聲音讓我感到興趣,就是因為它是很不確定的東西,但透過聲音,其實它可以對我們的感知達到很大的穿透和震撼。」王福瑞也提及:「聲音創作者跟一般民眾的交流,不單只是提供一個好聽的聲音,有可能就是對於觀眾聆聽經驗的一個挑戰,開拓一般聽眾新的聆聽限度。」[1]
註解
- ^ 「藝術很有事第22集之1:來自初始與未來的聲音」,公共電視台。
或許對於聲音創作者,最後回歸的人生主軸仍是自身的創作,但透過過去十多年在地的耕耘,可以看到場景的逐漸生成。王福瑞所創立的《Noise》隨著停刊或許已不再是台灣在地的「節點」,但王福瑞培育出的學生們或是觀眾,反倒成為另外一個新的在地節點,或許是至今還持續著的「失聲祭」,或許是熱愛台灣聲音藝術的獨立雜誌《White Fungus》,或許是其他將王福瑞引介到國外演出、交流的單位,只要還有聽眾,場景就會繼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