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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中「象」的思考

The Perceived State in Art
專題 女性當代-圖片
《棋盤》,2020,染色木板、時鐘機芯、黑色壓克力、油墨,49 x 49 x 4.8 cm、43 x 43 x 4.8 cm

「象」是一種狀態/性質,一種運作與關聯的方式/境,因此,「象」與表相/物件有所不同。打個比方來說,當我們說網路也是一個「象」時,指的是我們可以用某種「象」來類比網路運行的狀態與性質,而不是說單個物件就是一個「象」。我的朋友陳淑強曾說,談「象」要有前提,應是意指在一個狀況內的物,可以取象。取象,為人取之,任何物皆可取象,物象即心象。比如說同一處風景,大藝術家與一般業餘寫生,所取的「象」從最表相、自我表現到合於天地,深入的層次可能就非常不同。但他們取的「象」是相同的嗎?若是考慮到象內含「理」,則應當不同,原因是取象者會造成取出後「境」的不同。自我表現者如梵谷,其所取的象會偏向類比他個人強烈的情感;而塞尚則可能偏向主客觀合一的節制感。

「象」是一種狀態/性質,一種運作與關聯的方式/境,因此,「象」與表相/物件有所不同。打個比方來說,當我們說網路也是一個「象」時,指的是我們可以用某種「象」來類比網路運行的狀態與性質,而不是說單個物件就是一個「象」。我的朋友陳淑強[1]曾說,談「象」要有前提,應是意指在一個狀況內的物,可以取象。取象,為人取之,任何物皆可取象,物象即心象。比如說同一處風景,大藝術家與一般業餘寫生,所取的「象」從最表相、自我表現到合於天地,深入的層次可能就非常不同。但他們取的「象」是相同的嗎?若是考慮到象內含「理」,則應當不同,原因是取象者會造成取出後「境」的不同。自我表現者如梵谷,其所取的象會偏向類比他個人強烈的情感;而塞尚則可能偏向主客觀合一的節制感。

註解

  1. ^ 陳淑強(1969–),臺灣藝術家。

若是以自我表現者如梵谷為例,他取象類比個人情感,雖然他取的是客觀之象,但此「象」中的整體結構或感覺卻並非內在運作之勢,而是一個由其意所創造的小宇宙。此宇宙朝向形成某種情感性,而「象」中的所有元素則在此宇宙的運動方式中運作。如梵谷這樣的象,是用線條與顏色類比強烈的情感,就好似一個人的情緒或感覺在心中捲上來並到處噴發。人的情感也是一種能量,不出天地的能量模式。這種以人的情志類比情感能量運作而誕生的藝術作品,作品中的「象」也大多具有能量,常常能激發觀者情感的共振。這種較為單純的能量狀態的類比,當突破主客觀與時空限制時則產生「境」。「境」中有天地人三才,而其中的元素不只是元素,彼此亦能互相呼應、發展變化,從而形成一個運作中、轉變中的整體,此為「大象」。從基本元素的能量,進到互相生發、發展的、有境的小宇宙。或者說,能量進入一種有結構或有秩序的狀態之中,此種運作的狀態,在兩極中、在不同的能量中,獲得一種整體感,這個整體感運作不已、生生不息。

莫蘭迪一直以來都取同一個象,但為什麼同一個象有那麼多不同的變化?這裡面應該包含了藝術家個人的時間,及不同時間狀態下的他對於同一個「象」的不同感覺。又或者說,我們也可以理解為,每一幅作品其實都是之前所有已完成作品的另一面向。因此,同一現象可取不同的「象」,而同一「象」也可以有不同的取法。就如同中國古典學術研究者張文江[1]曾說過,中國古代小說裡的象都相通,這裡也許就不見得與《易經》的概念相同。莫蘭迪的畫,每一幅有不同的氣韻節奏,好像同一首曲子有不同的演奏法。畫同一個瓶子,本身也是他作品整體表達的一部分,須納入觀看。他的作品包含了莫蘭迪這個人在一段很長時間內反覆觀察著瓶子,並畫出他從中有所感觸的不同組合。上述兩者形成了他藝術創作整體的「象」,也因此,當觀看他的個別畫作時,也需將他反覆觀察的這個「境」一併同看才算完整。

註解

  1. ^ 張文江(1956–),中國同濟大學人文學院教授。
《旅行者》,2019,錄像裝置、白色木板、透明強化玻璃、水彩紙,黑白無聲,29分12秒循環播放,臺北市立美術館典藏-圖片
《旅行者》,2019,錄像裝置、白色木板、透明強化玻璃、水彩紙,黑白無聲,29分12秒循環播放,臺北市立美術館典藏

取一象,並不是只有一種取法:落合多武(Tam Ochiai)的菸灰缸雕塑繪畫有好幾種變化,但取的也是同一象。試以此分析之:看見酒吧裡一張布滿痕跡木桌上的菸灰缸。落合多武以其慣用的抽象表現的繪畫語言,從此景象的組合中,看到一個象,而這個象是以底面的抽象畫與放置其上的各色菸灰缸所組成的一件雕塑或繪畫。在這個類比中,抽象繪畫具有某種「陽」的能量,菸灰缸則為「陰」(物質);桌子木板為陰,而桌子木板的陰中有陽(抽象繪畫),抽象繪畫的陽中又有陰(菸灰缸),菸灰缸的陰中又有陽(菸蒂,火之象)。這陰陽交錯,使得這兩者的性質不只是拼貼而已,而是互相交錯、互相呼應的一種狀態。藝術家安排與組合而成的畫面,具有一種能量運動的狀態與整體感,就像一幅我所感興趣的繪畫一樣。菸灰缸具有了形、色、質感與體積的美感,這美感使其中「陰」的物質,在組合之後也朝向「陽」的動感狀態變化,仔細分析的話,可見其中之妙。

但藝術家不知其「理」,或是他以其直覺、經驗和畫家的眼光取象,象中即含理。他感覺到象的同時,其理以一種全部顯現的狀態呈現在象之中。藝術家取象,不是單純地取現實中的象。他熟悉某種藝術語言與媒材,並以此進行翻譯和類比的思考。因此,作為畫家的眼睛,他所進行的是,用「畫」的道理去看這個世界。在畫的道理中,他從形色體積的關聯(塞尚的方法)去得到自己與物之間的感覺。然而,在落合多武與塞尚的案例中,他們兩位仍有所不同。塞尚凝視的是深度結構與細小顏色筆觸的兩端,但落合多武取的「象」則是抽象繪畫與現實事物的兩極。總體來說,如果在我所關注的「繪畫」脈絡上,落合多武與塞尚或石濤的方向相似,從他們的作品中可以看出各種變卦及組成象的方式。自己也是漸漸體悟此理,將這種從繪畫中得到的視覺類比法,運用到自己的作品上。

拼貼組合與整體感的差別——「3」[1]的成立與否。並不是硬把兩個異質的東西放在一起就會有整體感,重點仍然是「如何」結構?而這裡似乎有個「自不自然的感覺」在裡面。石濤畫山水,仍然依照山水的理,並不會刻意搞個超現實的東西去表現自己的個性,這是順「天之理」的原則。菸灰缸的雕塑看似很奇異,但其實落合多武並沒有違背菸灰缸的道理,而是順著這個菸灰缸的性質及其與外在的關係,即景/境的道理,給予繪畫的表現。因此,就如同石濤的山水畫一樣,雖說仍是山也仍是水,但是已經將山水之境化入人的精神之中。

註解

  1. ^ 王雅慧,〈大美〉,《筆記》(新北市:王雅慧工作室,2024),頁111–113。
《筆記本》,2020,單頻道錄像、素描紙,264 x 148 cm-圖片
《筆記本》,2020,單頻道錄像、素描紙,264 x 148 cm

落合多武這位畫家,他的眼睛總是從各種現實的事物中,利用抽象繪畫的元素及語言,將這些事物組合而成「繪畫」。例如,他的《Cat Carving》(2007)及《Cat Curving》(2007)系列作品是以木架框與貓組成。那些木架本身的造形就有點幾何抽象,但是加上活生生的貓之後,就變成「運作中」的事物。幾何造形中的每一個斜率、高度、寬度或光滑度,都在黑貓的靠近與運動中展現出來。若我們將展出空間中的幾何方塊與黑貓看成一幅繪畫,我感覺就好像艾格尼斯.馬丁(Agnes Martin)的格子畫一樣,看似幾何卻有無窮的細節與關係交錯著。而正是這個相互的關係構成的整體感,讓一幅畫有「看不完」的感覺。

「這些東西居然也可以組成畫?」這是落合多武的作品給人的啟發與驚喜!他常運用抽象畫的不同技法,如:色域、抽象表現或是普普的挪用。但這些都只是方法,被他以畫家的眼光重新組合起來,拓展了我們對事物的感受,這是我喜歡他作品的地方。所以,若是以「象」來解,他也在取類似的象,那就是將現實的形象或符號與抽象的理結合在一起。某方面來說,這與沃爾特.斯威南(Walter Swennen)所做的事有點像,只不過斯威南取的是類似的符號,但研究不同的關係;落合多武則是提取現實物中帶有奇妙連繫感的意義,並將它組合成畫面的感受。若把在藝術作品中的「象」,解釋為「幾類事物之間彼此聯繫組織結構的方式」,那麼在這件作品中,一種象就可以有好幾種變奏!

2020年1月8日寫於工作室

圖/王雅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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