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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種音樂打開游移的臺灣耳朵:專訪三牲獻藝

Interviewing Sam-seng-hiàn-gē: The Hybrid Music that Puts Ambiguity in Taiwanese Ears
專題 音界.跨域-圖片
總統府音樂會演出照片。圖片提供:中華文化總會

「三牲獻藝」是由柯智豪、黃凱宇(fish.the,以下簡稱fish)、鄭各均(Sonic Deadhorse, 音速死馬)三位各具特長的電音製作人組成的創作團體,但用創作團體來描述「三牲獻藝」是遠遠不足的。「三牲獻藝」是一個再訪在地文化的計畫與平台,以廟宇音樂和電子音樂的混種形式,打開異感空間,摸索各種可能的座標位置。

「三牲獻藝」是由柯智豪、黃凱宇(fish.the,以下簡稱fish)、鄭各均(Sonic Deadhorse,音速死馬)三位各具特長的電音製作人組成的創作團體,但用創作團體來描述「三牲獻藝」是遠遠不足的。「三牲獻藝」是一個再訪在地文化的計畫與平台,以廟宇音樂和電子音樂的混種形式,打開異感空間,摸索各種可能的座標位置。

「三牲獻藝」:在臺灣探索邊際的三位音樂創作者

「三牲」是民間信仰中,祭祀時供桌常見的牲禮。「三牲獻藝」的三位創作者代表陸、海、空不同牲禮,將創作轉化成敬獻天地的祀事,連結傳統脈絡與當代聲音場景。「空」以柯智豪為代表,曾加入交工與好客樂團,擔任電影、電視作品配樂與各類戲劇作品的音樂設計,音樂創作類型多元、跨度廣博,且在音樂創作上不斷嘗試、往前推進。「海」是人稱電音教授的fish,黃凱宇,曾和林強成立「流体音樂」,兩人以「千禧曼波」獲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配樂,也與DJ@llen、林志堅、林強等人,編撰臺灣第一本電子舞曲專書《電子舞曲聖經》,電子音樂創作在硬蕊(Hardcore)、Techno、錯誤美學(Glitch)與噪音等風格間流轉。「陸」則是曾獲金音獎最佳電音專輯與最佳電音單曲的鄭各均,以音速死馬(Sonic Deadhorse)為稱,其創作混合爵士、實驗搖滾與電子音樂等音樂類型,擅長的是聲響的即興拼貼混搭,也是知名的電音製作人。

柯智豪、fish與鄭各均三個人在創作上,各有自己的專業領域,也備獲肯定,是什麼讓他們共組「三牲獻藝」呢?發起三牲獻藝計畫的柯智豪認為,「連結臺灣傳統與對音樂邊際的探索」是將他們導引到一起、共同開展這個計畫的主因:

我們其實是希望做創新的事情,或者是以傳統的名義,做新音樂的三個朋友。如果我們不做三牲獻藝,我們各自的音樂都還是滿往前衝的,像小各(鄭各均)在國際上就是做很多怪東西,fish他hardcore的東西也是衝很前面的,他是我們的前輩。只是我們本來就有這個質地,喜歡去摸索邊邊角角,那個邊際是什麼,我們平常都喜歡探索這個,然後剛好在臺灣認識,這大概是我們唯一的交集吧。

對音樂邊角的觸碰是他們創作路徑,臺灣傳統與在地生活的形貌,則是這條路徑上,他們的養分。fish在加入三牲獻藝之前,就買過一張臺灣說唱藝術(唸歌)家楊秀卿老師的專輯—《哪咤鬧東海》,鄭各均也認為回到自己的生活與土地,運用這些符號與內容時,連結才會深入。

三牲獻藝與設計師李育昇合作的演出造型 ©三牲獻藝-圖片
三牲獻藝與設計師李育昇合作的演出造型 ©三牲獻藝

在田野中形成方向:從《三牲獻藝》到《家將》

三牲獻藝以廟宇音樂與電子音樂的混合為創作核心,但三人並非原先便熟知民俗文化與廟宇音樂的各項知識,因此,實際進入田野、參與現場、各自採樣是他們共同的方法學,此外,對廟會與民俗文化的研究,也是重要的一環。在學習傳統文化與歷史的過程中,他們慢慢形構出三牲獻藝想要的方向,一步步完整計畫。自成立以來,已發行《三牲獻藝》、《中壇元帥》(2017)與《家將》(2018)三張專輯,每張專輯各代表著一個主題概念。

第一張《三牲獻藝》以「儀式」為概念,從臺灣廟會或節慶活動中常見的民俗藝術表演「藝閣」出發創作,轉化為創作主題。第二張專輯是《中壇元帥》,以中壇元帥作為時間軸與脈絡的梳理,中壇元帥是民間信仰中宮廟五營的統領(中營)元帥,也是大家熟知的李哪吒或三太子(以下統稱哪吒)。哪吒是同時出現於道教與佛教中的神話人物,最早可見於印度佛教中稱為「那羅鳩婆」的神明,而道教系統的哪吒,則散見於中國不同時期的史料記載與宗教經典中,中國明代神魔小說《封神演義》裡更塑造出性格鮮明、血肉豐滿的形象。第三張專輯《家將》觸及傳統文化的演化問題,著重在同樣的傳統文化活動如何演化成數種不同的內容,宋江陣為什麼會在臺灣演化出八家將、什家將、五毒大神等這麼多不同的家將樣貌,不僅僅是傳承,而是隨著在地生活與功能繁衍與遞變。

三牲獻藝並不是以共同創作的方式製作音樂,而是在同一個主題概念下,各自創作自己的曲目,因此,田野與採樣的歷程除了對學習傳統文化之外,對價值的開展與共識的形成也十分重要。fish提到田野採樣時,他在路口聽到大鑼的聲音,鑼一直走遠,遠到所有的聲音都沒有了,但鑼的聲音還是一直傳來,他在《家將》中的〈路口〉就是企圖想要傳達這個感覺。柯智豪也特別描述這段經驗:「fish第一次見到大鑼,他覺得其實那個大鑼比重金屬、合成器的聲音還要猛,這就是一種價值的展開,我們本來沒有那樣的想像,但那個價值就這樣開了,也因為那個過程,所以我們有共識。」

三牲獻藝計畫已經進行了六年,雖然有彼此有各自的背景與音樂偏好,但同樣願意花費很多年的時間,持續往前走,將他們所看到的臺灣、理解到的世界觀,以專輯作品的方式完成,表現出來。

《三牲獻藝》專輯封面 ©三牲獻藝-圖片
《三牲獻藝》專輯封面 ©三牲獻藝
《家將》專輯封面 ©三牲獻藝-圖片
《家將》專輯封面 ©三牲獻藝
《中壇元帥》專輯封面 ©三牲獻藝-圖片
《中壇元帥》專輯封面 ©三牲獻藝

游移的臺灣耳朵:廟宇音樂與電子音樂的交融

保羅.查加斯(Paulo Chagas)在〈擬真性和元設計:互聯網時代的聲音藝術〉這篇文章中提到:「作為一個感覺、感知、慾望和思想的鑄造者,作為一個新世界的創造者,以及擬真文化的設計者,我們必須更加注重自己扮演的角色。」

「當我們在聽音樂的時候,我們聆聽的究竟什麼?」這是在聆聽三牲獻藝的作品時,心中浮出這個問題,一部分由於三牲獻藝的作品交融著傳統廟會音樂、電子音樂與聲響,差異性的融合產生模糊與曖昧的感受,另一部分則來源於在差異與模糊中,所喚起的文化感知和記憶,同時具有熟悉感與游移感。這個問題不是第一次在音樂史或聲音藝術史上被提出,無論是透過理論分析或創作,我們也已看到了解答的可能性與不可能性。解答的不可能實際上是一種開放性,在電子樂器與數位技術成為製作音樂的時代,開放性的持續地翻動,並在這個開放網絡中創生出各式可能性。

尼可拉.布西歐(Nicolas Bourriaud)以網路出現所帶來的精神世界的改變為觀察主題,出版了《關係美學》(Relational Aesthetics)與《後製品─文化如劇本:藝術以何種方式重組當代世界》(Postproduction. Culture as Screenplay: How Art Reprograms the World)兩本著作,在《後製品》中,他特別探討網路時代的新文化現象──也就是混沌文化中的自我定向以及相應的新生產方式。安柏托.艾柯(Umberto Eco)也在《開放的作品》中以電子音樂為例,討論定向的問題:

⋯⋯電子音樂的作者,他擁有數量無限的可以支配的聲音和噪音,他可以控制它們,可以掩蓋它們,他要給自己的聽眾一種非常自由、完全自由的聲響材料,但他談的始終是過濾和自己材料的組合,也就是說,他引進一些座標以便將基本的混亂引入定向的可能性的模式之內。[⋯⋯]在電子音樂創作中,有意讓噪音與樂音的區別消失,這樣,創作者向聽者提供的是他的需要演繹的聲音組合。但是,他在這樣盡量有意造成混亂和盡量多的信息時,他必須犧牲自己的一些自由(這很幸運),他必須引進這些秩序模式,使聽者能在噪音之中定向行動⋯⋯。[1]

三牲獻藝的創作是廟會音樂與電子音樂的混種實驗,混種的實驗性與重要性茁生於電子與網路時代,去中心、超量的訊息以及數位資料可轉換性的特質,讓辯證性與定向性成為電子音樂邁向開放或是混亂的關鍵所在,在三牲獻藝的創作中,或許我們可以說混種是它的辯證性,「由臺灣長出來的新樂種」則是其創作定向。

從這個視角來理解三牲獻藝的實踐,取樣素材的拼貼混搭疊加、改編旋律、重新詮釋取樣或是器樂變形等可能都是他們演繹的方法,但更重要的是他們整體方向的標定:「當你把自己擺在第一線的時候,你在那個時代應該要負什麼責任,應該做出什麼才能有一個新視角,走到生活中,那會是什麼樣子。」柯智豪以南管音樂為例,南管雖然是源於中國,但從明朝開始慢慢在臺灣有自己的樣貌,會在歌仔戲、車鼓陣等地方運用南管音樂,這些已經跟原先的南管音樂不一樣了。而他在做的就是辨別在臺灣長出來的南管音樂的特殊性,再融合到三牲獻藝的創作裡。他認為對臺灣音樂的想像,三牲獻藝存在自己的位置,在國際交流時也創造出能夠被認識的臺灣符號,三牲獻藝已逐漸確立自己的形象。

註解

  1. ^ 安柏托.艾柯著,劉儒庭譯,《開放的作品》,北京:中信,2005,頁50。
總統府音樂會演出照片;中華文化總會提供,照片來源:中華文化總會。-圖片
總統府音樂會演出照片;中華文化總會提供,照片來源:中華文化總會。

三牲獻藝要結束了?

三牲獻藝目前正在準備下一張專輯,也是三牲獻藝的最後一張專輯,主題是「八仙」,以八仙為題的原因,是希望在最後一張專輯,將創作概念重新回到「人」身上。八仙講述的是凡人得道的故事,八位神仙象徵的是男女老幼貧富貴賤,代表不同的凡人變成神仙的過程,也代表著信仰與修道的精神。

那麼,為什麼決定在第四張專輯後結束三牲獻藝計畫?

三位一致認為完成四張專輯後,在計畫主題上會是一個完整的呈現,而三牲獻藝的樣貌也已經成型。另外,他們發現彼此的創作慢慢出現改變、越來越靠近,例如鄭各均自己的唱片有時會出現三牲獻藝的東西,像是和弦聲、廟會元素,fish在創作上會更多地討論音樂性的問題,與過去十分不同,要讓這樣的轉變變得鮮明,還是要維持彼此的差異性,也需要進一步思考與討論。另一方面,這幾年各自累積的資源與能量,已經達到應該朝向下一階段前進的地步,不再以三牲獻藝為名創作並不是結束,而是往前走,繼續做有想像力的音樂,以更有力量的方式,留下特別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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