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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異議解讀與批判性擴散──「電子規訓之失能/性別與性異議者討論會」紀實

Dissenting Interpretations of History and Expanding Critical Horizons-Report on "Failures of Electronic Discipline: A Symposium of Gender and Sexual Outlaws"
特別企劃 威尼斯台灣館-圖片
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電子規訓之失能:性別與性異議者討論會」,表演者魏道揚(Enrico Wey,左)與策展人保羅‧ 普雷西亞多(Paul B. Preciado,右)

由策展人保羅.普雷西亞多(Paul B. Preciado)策劃的公共活動「電子規訓之失能:性別與性異議者討論會」,於1970年代以前專供精神疾病治療與隔離的威尼斯聖塞沃羅精神病院、而今已卸下醫療任務,所轉型的博物館舉行。普雷西亞多此次選擇於聖塞沃羅精神病學博物館舉行公共活動,便具有上述地理「回望」台灣館建築,以及過往病院和此次台灣館代表藝術家鄭淑麗,同樣處理人體測量識別視覺檔案,於空間和歷史層面上的兩種回觀視點方向。

在台灣館正式開幕後,5月11日由策展人保羅 普雷西亞多(Paul B. Preciado)策劃的公共活動「電子規訓之失能:性別與性異議者討論會」,於1970年代以前專供精神疾病治療與隔離的威尼斯聖塞沃羅精神病院、而今已卸下醫療任務,所轉型的博物館舉行。

距離威尼斯最熱鬧區域,以及台灣館的所在地普里奇歐尼宮(Palazzo delle Prigioni)僅有10分鐘船程,但聖塞沃羅島卻是如織遊客較少造訪之地;也正是因為它的孤島與世隔絕地理位置,成為隔離因性取向、階級因素等,在法律與社會秩序下導致反感的分子,將其排除在社會之外的最佳空間。普雷西亞多此次選擇於聖塞沃羅精神病學博物館舉行公共活動,便具有上述地理「回望」台灣館建築,以及過往病院和此次台灣館代表藝術家鄭淑麗,同樣處理人體測量識別視覺檔案,於空間和歷史層面上的兩種回觀視點方向。

聖塞沃羅精神病院是歐洲第一個設有攝影部門的精神病院,故而目前博物館也收藏了患者大量的肖像照。攝影作為一種現代性技術,隨著依賴的知識體系和賦予之權力關係,在此成為對於非理性他者族群進行系統化及監控的確認。而鄭淑麗的攝影監控系統,則企圖將參觀者的影像紀錄,經由跨性別化和跨種族化的數位轉化,進而入侵監控系統(人體識別傳統),對抗將性別和種族少數入罪化的霸權敘事。

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電子規訓之失能:性別與性異議者討論會」於義大利威尼斯聖塞沃羅精神病學博物館舉行-圖片
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電子規訓之失能:性別與性異議者討論會」於義大利威尼斯聖塞沃羅精神病學博物館舉行

普雷西亞多近期最為人知的角色,屬其自2014年至2017年擔任德國文件大展的公共活動策展人,策劃名為「身體議會」(Parliament of Bodies)項目,提出政府的代理人——議會已無法再代表人民,而成為「廢墟」;與此相對,他在歐債危機最高峰的雅典街頭上所見,卻是由一具具人民的身體,進行著政治的實踐。活動藉由一系列講座、行為、即興展演與工作坊等,力圖開啟一個辯論和批評的公共空間。此次台灣館的討論會,則邀請生活中真實人物包含評論家、作家馬修.富勒(Matthew Fuller)和傑克.海勃思坦(Jack Halberstam),以及鄭淑麗作品短片中飾演歷史人物CASANOVA X、FOUCAULT X、SADE X,與啟發自真實當代案例的D X、BX演員,穿越時空與其他人物╱異議者不期相遇,並以角色獨白、短講、對談和行為展演等,促成歷史再探掘、虛構敘事與批判性理論的交會。

討論會從策展人普雷西亞多平躺於精神病院過往用以解剖遺體的台上展開,將觀眾帶回至歷史時空的語境。1725年成立的聖塞沃羅精神病院,大約有20萬人在此居留,當中有些病患更是在這裡度過餘生或過世。解剖台周邊置放了整齊的解剖工具,以及用以研究意識、人類思想與導致精神疾病原因的人類大腦標本。

2019年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電子規訓之失能:性別與性異議者討論會」,媒體論述家馬修.富勒(Matthew Fuller,左)與藝術家鄭淑麗(右)。-圖片
2019年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電子規訓之失能:性別與性異議者討論會」,媒體論述家馬修.富勒(Matthew Fuller,左)與藝術家鄭淑麗(右)。
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電子規訓之失能:性別與性異議者討論會」,表演者魏道揚(Enrico Wey,左)與策展人保羅.普雷西亞多(Paul B. Preciado,右)。-圖片
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電子規訓之失能:性別與性異議者討論會」,表演者魏道揚(Enrico Wey,左)與策展人保羅.普雷西亞多(Paul B. Preciado,右)。

光頭、戴著眼鏡,身著白色簡樸高領衣,啟發自冷戰時期年輕的傅柯在波蘭被控同性戀案例的FOUCAULT X,以其後世熟知的公共知識份子偶像的打扮走上舞台,他想來談權力和知識制度,如何在不同的身體與不同形式的歡愉之間創造了分類。當時正在撰寫西方文明瘋狂狀況博士論文的傅柯,去到華沙工作,1959年,一名波蘭特務誘惑了傅科,藉由公開其性向企圖為法國大使館製造麻煩。當時同性戀在法國並未合法化,而在共產國家則受到高度監控,故而傅科受到指控和拘留,並在法國大使館介入後,身陷外交醜聞的他被迫離開華沙。法國大使館埋葬了所有的證據,傅科則保持沉默,在他活著時從未提及過此一事件。「這是我和大使館關於性的共同秘密。但我的名字並不重要。我的證詞沒有必要。我對規訓機構的描述比任何證詞都重要。」FOUCAULT X說道。在波蘭的經歷,傅科因而分析出規訓機構和從公共懲罰社會到紀律監禁社會的失序;波蘭警察系統的完全控制則幫助他思考全景監獄的監控技術。

大多數電影和文學作品都將薩德侯爵塑造成一位苗條而又風度翩翩的男性,鄭淑麗作品中的SADE X卻並非為如此的主權男性形象,而是取自於在他生命最後15年異常肥胖而又帶有女性特質的樣態。薩德因為褻瀆與性偏差,面臨多項指控和牢獄之災,從法國舊制度時期到18世紀末的共和時代,在不同監獄總共被關了32年。因而,「監獄不僅是我寫大部分書籍的地方。監獄也是我寫作的中心主題。」SADE X自述。這位小說家的作品衝擊著社會常規,對無法計數的性變態、性錯亂、極端暴力行為等不加掩飾的描寫,也因此他的作品大部分佚失,並淪為攻擊與審查的犧牲品。另一方面,他的創作時間與邊沁(Jeremy Bentham)設計出全景監獄(panopticon)的時間吻合,對於在獄中度過漫長歲月經歷的薩德,他深刻體會國家、監獄制度與被有罪化和性化的身體之間的聯繫。

D X則是因為「詐欺強姦」而被判處六年徒刑,此案例被視為犯罪之故,是跨性別男子沒有透露自己的性別情況,假裝是男性而獲得女性對於性關係的同意。與幻想的身體發生性關係代表什麼?當在法律之前只存在男性和女性的身體,跨性別人士的身體成為新的體制化霸凌對象,被抹除並被定罪。D X提出的論點即在於,性別差異的分類應該從我們所有法律身份證明文件中消失,並且沒有人應該基於被視為男性或女性而被審判或指控任何罪名;在法律停止質疑性別差異的概念之前,就沒有性自由。

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 表演者菲利斯.馬希鐸(Félix Maritaud)於《3x3x6》中飾演飾演「傅柯X」。-圖片
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 表演者菲利斯.馬希鐸(Félix Maritaud)於《3x3x6》中飾演飾演「傅柯X」。
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 表演者莉茲.羅森菲爾德(Liz Rosenfeld)於「3x3x6」中飾演飾演「薩德X」。-圖片
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 表演者莉茲.羅森菲爾德(Liz Rosenfeld)於「3x3x6」中飾演飾演「薩德X」。
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表演者喀列布.布魯克斯(Khaleb Brooks)於《3x3x6》中飾演飾演「D X」。-圖片
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表演者喀列布.布魯克斯(Khaleb Brooks)於《3x3x6》中飾演飾演「D X」。

文化及性別論述家海勃思坦的出場,點燃了討論會中觀眾的熱情,一部分是他具說服力的批判觀點,另一部分的原因則是作為知名酷兒理論家的身份。他的研究生涯持續想像溢出異性戀正典之外的時空模型與未來可能,甚至還著述了一本從女神卡卡的表演美學,體現嶄新性別政治之書。在這次的演說中海勃思坦提到,大學教育已經不是我們想要,像這樣一個講堂更能帶給我們批判性思考;現今的政府甚至能讓擁錢之人入駐重要職位,為什麼不把政府廢除?「我們不要任何規訓機構,我們該思考去摧毀機構。」同時,他也舉了一個十分特殊的例子說明,變裝皇后Joan Jett Blakk曾以酷兒國家黨在1992年參加美國總統競選,誇張的假髮和五彩妝容,具有十足吸引力,她希望代表的,即是那些50%不去投票的人、那些希望不被治理的群眾。「不僅去改變它,還要去拆毀、去除『擁有』的意義,唯不擁有任何東西時,才有自由。」海勃思坦說。

討論會中穿插了以自學取代傳統正規教育、台灣第一位數位政委唐鳳,以機器人為現場媒介的短講;而鄭淑麗本人與媒體論述家富勒的對談,則提出了藝術家作品中對身體與數據之間關係的思索,以女性主義、酷兒、科幻與幽默的方式對情色俗套重新發揮的特質。鄭淑麗更補充,自己有慾望驅動力去研究科技與其身為女性有關,因為人們時常具有女性不懂科技之刻板成見。「對我而言,身體是過氣的、廢棄的,如同我們可以看到此次唐鳳的在場,即是無身體的具象呈現。而不能否認地,科技已佔據我們的身體,且正經歷不同抵抗的篇章。」

公共活動的最後高潮,則是由因為割掉丈夫生殖器並將之丟進垃圾處理機,而被判終身監禁的婦人BX,端出她在鄭淑麗作品影片中製作的「大鵰蛋糕」,切割、分食,與在場的所有參與者分享,現場搭配《3x3x6》影片的音樂背景,也將討論會轉換為幽默而易於讓與會者輕鬆交流的氣氛。具有慶賀意味的蛋糕,或許也同時具有對共聚一堂的跨性別、性別中立和性別流動的參與者,共同進行這一場對於性的不同理解,從歷史案例特別是個人軀體、行為以及日常生活中微觀權力分析,深具啟發性思考討論會的銘誌。

數位政委唐鳳以數位機器人方式出席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電子規訓之失能:性別與性異議者討論會」-圖片
數位政委唐鳳以數位機器人方式出席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電子規訓之失能:性別與性異議者討論會」
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電子規訓之失能:性別與性異議者討論會」於義大利威尼斯聖塞沃羅精神病學博物館舉行-圖片
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3x3x6」公共活動「電子規訓之失能:性別與性異議者討論會」於義大利威尼斯聖塞沃羅精神病學博物館舉行

此次討論會試圖以酷兒策略之姿呈現,其一重點在於挑戰私密性,讓羞恥及擾動明確規範的議題,不再因為異性戀正典的意識箝制,而被囚禁於隱晦禁閉空間,而能成為共同的文化結構探討。其二,相較於一個宏觀、經驗的理論,酷兒圖景更接近從眾多、局部且相異的角度,進行思考與研究的取徑,挑戰優勢階級地位與渾然不覺共構的舒適圈。可能看似細瑣、片段,然而新的批評實驗和實踐嘗試,有時卻可能改變學術公共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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